过路人

【玦启】迁回(7)

魔神妖神喜相逢


◆◆◆


……


黑夜将尽,正是晨曦破晓前最昏晦的时刻。


没有月光,疏疏落落的星子点点淡淡的银辉缀在乾坤台苍穹之上。


战时荒芜,四处战火,天地破败,本无什么美景之地,但在神族乾坤台四营当中,却有一处林深树密、繁花秀草,一条灵溪蜿蜒穿梭其中,映着穹顶的星光,波光点点。


正是水之真神的营地。


灵溪以乾坤台混沌池为源,只有水之真神可以引动,其穿行流经之点位,暗合四营四方法则之力,也是水之真神营地阵眼的媒介物之一。


水生万物,灵溪虽是为结阵之用而引,却也不意外孕育了周边的郁郁葱葱。


只是在此暗夜时刻,静谧的水面却显得分外幽深,密林间的青雾也似乎格外的浓,透着一股寒意。


天启立在溪边,微弱星光下的倒影在水中轻轻晃着,不多时,他嘴角一挑。


来了,逢魔时刻!


密林中树叶沙沙作响,空气中也突袭来一阵透骨的冰寒,水神营地结界忽的撕开一道口子,一道真神身影果不其然从林间阴暗处缓缓踏来。


四目相视,天启瞳孔微微收缩。


“魔神。”


天启虚点半空,营地结界瞬间闭合,并灵溪水面同时泛起淡淡的水雾,像一层轻轻的薄纱,悄无声息地慢慢将两神环绕。


果然如此。


天之真神玄一似乎并不意外,他勾起唇角,头颅微点。


“原来是妖神。”


玄一也托起掌心,却无视周身逼近的水雾,反往空中一挥,几颗星辰随之移位,又一道结界无声无息当头笼罩下来。


在暂不惊动炙阳白玦的想法上,两位真神显然达成了一致。


如此,才好叙旧么。


玄一放下手,淡笑,“妖神,真是好久不见。”


“彼此彼此。”再不顾及其他,天启的声音也低冷了起来:“原来青铜桥神魔大战之后,魔尊竟是回到了这里。”


“倒确实比妖神渊岭沼泽灭世之战来的早些。”玄一扬扬眉,扫了一眼周身愈加有压迫感的水雾,叹道:“妖神何需如此谨慎,本尊此来,并无他意,不过是欲与妖神携手谋事而已。”


玄一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真神,又缓缓道:“毕竟不管是以前、还是将来,本尊心里唯一当兄弟的,且能同我成事的,倒只有你,天启。”


两双神眸,即使只有暗夜苍穹下微弱的星光照应,也还是毫无偏差的对在了一起。


天启心头一震。


天启啊天启,这是魔神!是以混沌之劫坑害上古、让白玦以身应劫的魔神!


可如今他却说什么,当他是兄弟!?


天启眸光忽明忽暗,内心止不住的翻涌,这是魔神,是让他每每思及上古白玦就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涌上来,想不管不顾和他打个不分死活,问上一句‘为什么’的魔神!


可后世人间界有句话叫血浓于水,又有句话叫手足相连。


即使玄一叛离神界之时大开杀戒,陨落了无数神兵天将,令神界元气大伤,但一脉同生之情谊,却终使他无论如何不曾真正刻骨的恨过玄一。


或者不止是他,炙阳白玦又何尝不是如此?玄一于九幽七万年,作为神界最高统治者的三位真神,却未曾有一次提出过荡平收复魔界之事。


若不是后来混沌之劫涉及上古,触了真神逆鳞。青铜桥上,炙阳白玦也未必会不惜以封闭整个神界为代价也要彻底殒灭玄一。


……


兄弟情谊?也许有过。


荒芜神战之时,虽战场残酷,但于他们四神而言,却也是漫长神生中,为数不多的最像手足兄弟的时光,只是如今……


“魔尊深夜前来我营,怕也早看出本尊乃是后世妖神,而非当年的‘天启’。”天启眉目微皱,语带讥讽,“如此也还要试探相邀?本尊竟不知是魔尊心胸宽广,还是本尊看起来像是不记仇的?”


水雾忽一晃动,空中气流也仿佛环绕临水而立的真神骤然收紧了一瞬。


但面对神力压迫,玄一的脸色却丝毫未变,似乎并不为天启的话语动怒,反是眼皮微撩,叹道:“妖神坦荡,本尊也自当以诚相待。妖神抢夺主神令羽,坏我万年成算,以至本尊大计功亏一篑,如何不气!?只是……”


暗夜里的真神话锋一转,“妖神这脾性,却也不得不说最对本尊胃口。”


“毕竟,能为情之一字决然灭世,毫不犹豫舍弃三界万千生灵,”玄一声色一顿,细眯起眼,脸上似浮起一丝赞赏的笑意:“这三界唯我独尊,为达目的,宁可我负万灵之狠绝……妖神天启,难道骨子里,你我不才是同类么?”


灭世!


天启脸色一僵,表情微凝。


玄一固然以为他是自渊岭沼泽身陨后回溯至此,大概并不知晓神魔大战后他于妖界转生之事,但说妖神重情,实则骨子里凉薄,玄一倒也没说错了他。


毕竟当年他所钟之‘情’,只系于一神,除了上古,三界生灵在他心间确无甚重要。哪怕后来转生为妖君净渊,他也依然可以为了上古,强收妖界紫月,折了妖皇森简及妖界生灵无数……


是啊,自打乾坤台降世,他向来活得潇洒随性,想干什么干什么。真神之下,神族部众,竟是从未真正放在眼里过。


融合天妖神脉,成为妖神,他骨子里更是没有绝对的正邪之分。玄一叛离神界,杀尽白玦麾下神兵,可只要陨落的不是炙阳白玦,于他而言,便也只是转眼云烟,左不过一句芸芸众生,生死有命。


说起来作为亦正亦邪的妖神,当年他之所以留在神界,一是着实不屑玄一吸纳煞气这种下等不入流的修炼方法,二是贪恋炙阳治下的太平安宁,乐得一身轻松快活,哪里真有什么拱卫神界的心思。于是遇见混沌之劫,又涉及上古,三界生灵如何?自然重铸便是……


天启垂眸,轻轻叹了口气,若是早年年少时的‘天启’,又没发觉对白玦的情谊,被回溯至今的心机更深的后世魔神慢慢蛊惑招揽,倒未必不会与魔神携手。毕竟当年他与玄一,相较于炙阳的刻板严厉、白玦的寡言冷情,自是要更趣味相投一些。


只可惜——


天启心下暗自摇头,如今的他不是未满万岁刚上战场的水之真神,‘弃情绝爱’弃的是对上古的私情,而真神无情,则对众生公正博爱。


替炙阳批了五百年折子,他倒也是静心看了五百年六界生灵百态。若说当年荒芜神战他诛杀混沌兽族更多是为了肆意天地,彰显自己神力无边,如今倒是真有几分理解擎天不允许混沌兽持强凌弱,要为万物生灵建立生存秩序的想法了。


怎能再把众生当蝼蚁!?


且他也曾允诺过,再不会恣意妄为。


他虽不重情,但却重诺。


……


天启脸色微缓,尽量平和自己的情绪,这才抬眼继续看向玄一:“灭世之事,倒是本尊造下的罪孽,自无可辩驳。”天启话音一沉,“只是纵使本尊生性凉薄,不把万灵放在眼里,恐怕与魔尊,也非同路。”


“于本尊而言,魔尊是兄弟,炙阳白玦亦是兄弟,若魔尊执意要叛离神界,为何会觉得,本尊会站在魔族一边?” 


“况且,”天启深吸一口气,“魔尊和本尊都该没忘记,魔界的建立,本是因由魔尊逃避混沌之劫而起。你我既知晓未来,当知本尊绝不会放任魔尊把混沌之劫第二次推到上古身上!”


说话间,天启手腕微转,水雾渐渐袭至近身,真神身后密林和灵溪水面愈加朦胧不见,空气中的水分子似乎差一点就能达到饱和,冰寒之意更胜。


天之真神玄一立在浓雾之中,却依旧是动也没动,任由水雾将自己全全包裹,只是真神目光怎会被暗夜和水雾轻易隔离?无视周遭逐渐含有攻击态势的水神神力,玄一与天启依旧四目相视。


忽的,却是玄一笑出了声。


只见身处水神结界却毫不防御的真神笑的胸腔鼓动,半晌才勉强止住。


“你还惦记着上古那小主神呐,也是,你都可以为她灭世,自当难忘。”玄一语带轻佻,一扬眉毛,“只是那小主神明明心心念念的是白玦,什么时候承过你的情?”


“玄一!!”


“怎不继续一口一个魔尊了?”玄一斜了一眼周身水雾,无所谓地挥了挥手,“虚张声势就算了,天启,你明知此时你我开战,只能使军中哗变、神族动荡……且你要与谁动手?本尊乃混沌主神继任者,天启,你总不是要在此时叛离神界吧!?”


玄一牵动嘴角,似又故意目露疑惑,问道:“魔族是甚?魔界何地?水之真神站‘魔族’一边?本尊倒是听不懂了。”


什么?难道!?


天启心下一惊,一幅幅画面迅速闪过脑海,荒芜神战进度加速,全赖玄一开疆拓土……神力强大、折服众神,受神兵憧憬……这分明是一副众望所归的强大混沌主神的形象……


‘重新来过,又何必非要与之前一样!?’


他既自己想过,玄一为什么不能想?


——改变未来!?


天启神色突变,猛然盯向玄一,正迎向眼前真神深邃的眸光,及唇边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。


“不错,”似是肯定天启的想法,玄一坦然点了点头,又似另外想到了什么,道:“虽是阴差阳错,倒也该感谢白玦,否则本尊倒是不知,青铜桥神魔大战后,竟是如今这般境况。”


语间,玄一抬手一挥,这次带了一股凌厉的神力,瞬间将周身水雾震散开去,天幕上星子的光亮复又挥洒下来,自是未被煞气侵染的纯正的真神神力。


玄一捏捏手指,眼眸中光芒闪烁,“以魔尊身份夺取三界,如何能与名正言顺执掌三界相提并论!?是么,天启。”


“你欲继承主神令羽,成为真正的混沌主神!?”天启讶然。


“有何不可!?”玄一冷笑,“本尊乃天父地母混沌初生天之真神,擎天之下三界降生的第一位真神,也是唯一继承混沌之力的真神,真正的天道宠儿!”


如此却可笑他上一世,只得个龟缩九幽,被三界口诛笔伐,最终更是在青铜桥落了个神殇的下场!


若说如何一把好牌打个稀烂!?倒是全拜擎天所赐!


玄一脸色一肃,敛了笑意,俊美的脸庞闪过一抹狠厉的表情,却又转瞬消散而去,复又如常般注视着天启:“九幽本尊已经待的够了,是该试试朝圣殿的卧榻是否舒适了。待荒芜神战结束,封神台诸神归位,即是本尊成为混沌主神的那刻!”


“可若要继承主神令羽,就要替三界生灵应混沌之劫。”天启脸色不变,眸光却暗含打量之意,玄一眼中的光芒仍旧充满野心,本性难移,要做三界主神是真,可为三界应劫?他绝不认为玄一能有这番觉悟。


“混沌之劫啊,”慵懒而立的真神听闻天启的话语,反是‘呵’的嗤笑一声,随后更是迎着天启打量的目光,突的向前走了几步,“这便是本尊此来,欲与天启你携手所谋之事。如此,妖神是否就不必着急拒绝!?”


“你要化解混沌之劫!?”


并且不是以应劫的方式!


天启一愣,若能如此……


不!这怎么可能!?


当年乾坤台上上古虽未真正应劫,留了一丝神魂转生仙界,但也几乎是以混沌主神的神力散尽了本源,之后白玦即便穷尽了所能,暂封混沌之劫六万年也已是极限,最终还是不得不祭献了一位真神方罢。


天启盯着逐步靠近前来的玄一,眸光渐凝,纵然是天地最初的混沌主神,也不可能轻易化解这场神族劫难。


“妖神不信本尊?”似是看出天启眼中的质疑,玄一双眉一轩:“若是非化解,而是阻止混沌之劫诞生呢?”


天启猛然抬头:“你竟知混沌之劫源自何生?”压下心中惊疑,天启神色终于认真了几分,可少时遂又皱眉,“即使如此,应也非易事。”


“所以本尊才欲邀真神相助。天启,你我当真再没有兄弟情谊了么?”玄一眯起眼,专注地盯向天启,眸光惑人,遂慢条斯理的开腔,“你我本无生死之仇,何况彻底湮灭混沌之劫,未来对你那心爱的小主神,也是益处。”


提及上古,空气又是骤然一默。


唉,天启心下暗叹,在天之真神的天眼蛊惑下,玄一的任何提议总能轻易动摇心智,只可惜,天启双目微闭复又睁开:“本尊不是刚开神脉的上古,这般把戏,对本尊可没用。”天启一顿,“是不是兄弟暂且不提,但,本尊认可此时不是你我敌对的时候。”


天启挥手,周身水雾慢慢从两神身边退去,“本尊再有一问,即是要消除混沌之劫,为何单寻本尊,而不是炙阳白玦。”


“呵,炙阳,”玄一一笑:“那是个固执愚忠的,擎天说一,他便不会说二,擎天要做的事,他向来不会反对。”


“至于白玦……哼,本尊虽也念他青铜桥送了这番机遇,但到底于本尊有杀身之仇。且,”玄一抬头,天幕上星子明灭了瞬息,再看玄一神色,眉宇间却是突而升起一股凌厉之气,“在坏本尊谋划这方面,他白玦神尊可真是从不缺席!”


……


黑夜已尽,晨曦破晓。


一道金色神光于水神营地结界外微微泛起。


呵,这白冰块倒是一向守礼,这营地如今连个殿门都没有,虽有结界,但战时四神同气连枝,向来是彼此不设防的。


也就白玦,到哪里都会神力示意,一板一眼,礼数非常。


日出天光渐盛,将天幕上的星子隐藏,玄一冷笑一声,终是转身,天之真神结界瞬间消散。


天启亦转身摆手,刹那间灵溪之上的浓雾又恢复成薄纱般的淡淡水气,似是水神营地往常最普通的防卫结界一般。


待天启再回头,原先密林前的真神身影已然消失不见。


……彻底湮灭混沌之劫?……玄一虽还未说出方法,但需要混沌主神献祭应劫的神族劫难,怎么可能轻易消除且毫无代价?……还未成魔尊的玄一,又有几分可信呢……


天启眉头微拢,脑海中思绪纷乱。


结界处金色神光再现,罢了,此时不是细想的时候。天启甩甩头,正要往外迎上几步,却突见结界水纹一阵波动,一道红影闪电般猛的闯了进来。


这是?……


天启神色一顿,片刻后无奈抚上眉心,电光火石间撤了周身防御,才叫那带着火之神力的红影一头冲撞到脚边。


天启低头,看一个小东西锲而不舍地咬住他腿边的衣摆,细弱的喉咙和紧紧咬合不放的嘴只能‘呜呜’的叫唤。


龙头、鹿角、狮眼、虎背、牛尾,及火红的鳞甲……只可惜,个头太小。


“松口。”天启沉声,半晌终于颇为嫌弃的弯腰,两根手指掂住小东西的后颈,拎起到眼前晃了晃:


“麒麟瑞兽,本性是这么莽撞的么!?……红日。”


……




tbc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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